我的老師

□ 守在圖書室的一隅-談我們所知道的王慶讓老師

.楊懿如. 【原載於台大動物系刊「生命」第11期 1984】

  在臺灣,從事分類研究是相當寂寞的一條路。雖然如此,還是有許多人,執著地,默默地,為臺灣本土生物奉出他們畢生的精力。

  王慶讓,王老師就是其中之一。

  在動物系,包圍於王老師周遭的一切,似乎部是那般地陳舊。古老的顯微鏡,老式的打字機,一櫥櫥的舊書,還有他致力的臺灣兩生爬蟲分類的研究。就這樣,他守著動物系圖書室二十五年。

  說起來,他和動物系的淵源頗具傳奇性。大學聯考放榜時,王老師名列臺大電機系。但是當時學校認為電機系招收新生過多,因此要求成績在後半段的人轉系。那時候,王老師覺得自己聯招數學成績比較高,所以選擇了數學系。但是唸了一年,卻又感到數學太過於抽象,於是再轉進動物系,也因此和動物系結下不解之緣。

  早在大學時期,他已經開始從事爬蟲類的分類研究,畢業論文寫的就是臺灣的蛇類。在那時候,從事這方面研究的人相當少,資料的來源大牛是日本人在臺灣的研究報告。因此,他的這篇論文,在臺灣蛇類分類上,佔有重要的地位。至於兩生類分類方面,則是近幾年才開始注重,並且在檢定臺灣兩生類的同時,發現了兩種新種(Rhacophrous taipeiaTherodema sp.)。王老師在有限的經費下,能有這些成果,實在難能可貴。也因此,他對臺灣兩生爬蟲分類的貢獻,不可謂不大。

  我相信,曾經和王老師出過野外採集的人,一定會感佩於他的耐力。他總是穿著一雙皮鞋,不論走在什麼樣的路況,都有辦法克服。他具有敏銳的洞察力,觀察到的,往往是一般人視為當然而忽略掉的。這種能力,在分類學研究上是相當重要的。因為許多不同種的動物具有類似的外貌,而同種之間,又有相當的歧異度,如果不仔細觀察比較,常常會造成錯誤。在檢定一個新種的時候,除了必須長期的野外觀察記錄行為之外,還必須花時間從事骨骼上的解剖比較,大個體的測量,及受精卵,蝌蚪直至成體每一階段的測量、繪圖。除此之外,還得做聲音的分析,雜交實驗,染色體的比較等更進一步的證明,這樣一來,花數年在一個新種的鑑定,是相當平常的。也因此,從事分類的人,要具有無比的耐心與毅力,花的心血,也比旁人來得多,王老師平時忙於圖書室瑣碎的雜事,能利用的時間,本來就比別人少得多。可是,他仍不斷地從事臺灣兩生爬蟲方面的研究,這份執著的精神,直叫人由衷佩服。

  王老師的英語帶有濃厚的日本腔,剛開始上他的課時,簡直不知所云。而且他上課相當賣力,往往一上就是連續三、四個小時,講的又是枯燥的分類,因此,修他的課的學生相當少。但是一旦習慣於他的語調與上課方式,就會感到他學識的淵博,收穫也特別多。他對於學生,永遠以不厭其煩的態度,給予最正確而且詳細的指導。每當有問題請教他,或拿標本請他鑑定,他總會停下手邊的工作,仔細的聆聽觀察,並給予答覆,甚至到書架上抽幾本書,指引我們做更深入的了解。我覺得,他本人就像一座藏書豐富的開放書庫,毫無保留地,等著我們的借閱。

  從事分類研究的人,是無法關閉自己的。除了要廣泛地搜集資料,實地調查之外;還要與各地的分類學家互通消息,比較資料。王老師雖然礙於圖書館職務關係,無法四處搜集標本,可是他的資料來源卻不匱乏。

  這得歸功於他為人的熱誠與親切。不僅僅是學生願意幫他採集標木,調查習性;許多從事野外調查工作的人員,也都願意順便為王老師帶些兩生爬蟲方面的標本。因此,王老師的足跡雖然沒有踏遍全臺灣,可是他的研究觸角,卻探觸到臺灣的每一個角落,對每一種臺灣產的兩生爬蟲類的生活習性,都瞭如指掌。

  王老師對自己的要求相當嚴格,對學生卻極其關愛。他所發表的每一篇論文,都是在經歷過無數次的刪改、校正之後,才見諸於專門性期刊。就拿臺灣省的無尾類檢索表而言,經歷數年的增添、刪定,仍未正式發表。可是,他在課堂上,卻毫不保留地將他研究心得告訴我們。我可以感到,他努力地將他所知的一切傳授給我們。因此,在上課期間,只要學生不要求休息,他是絕對不會主動休息的。做野外觀察也是一樣的,當我們都走得很累時,他常常仍一馬當先,不斷的深入山林、溪谷,從事最仔細的搜索。在他認為,難得出來一次,因此希望我們都能帶著豐富的野外知識回去。

  屬於王老師的一切,在許多人的眼中,似乎是那般地落伍而不符合潮流。可是我相信,真正清明的人,當可看出王老師學者的風範。尤其在功利主義導向的現今社會裡,王老師的特出,也就益發可見了!在此,僅以此短文向這位猶如分類界的苦行僧致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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